《红楼春》
第九十二章 悲伤

  “姑娘,快看,这是谁?” 
 
  黛玉还在震惊反胃中,房门外传来喜悦的欢呼声。 
 
  正在收拾床铺的紫鹃抬起头来,皱眉道:“小浪蹄子,让你去给姑娘沏茶,你跑哪去了?” 
 
  房门打开,雪雁笑嘻嘻的进来,身后还跟着一个比她高一头,面上带着呆憨微笑的香菱。 
 
  “哟!” 
 
  他乡遇故知的紫鹃看到香菱后都忍不住惊喜一呼,随即满脸问号问道:“你怎么在这?!” 
 
  香菱先给窗边的黛玉行了礼问好,然后有些害羞道:“薛大爷把我的身契送给小蔷二爷了,如今我跟着他……” 
 
  香菱和雪雁闻言都先惊后喜,齐齐恭贺道:“哎呀呀!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!!” 
 
  她们都听说过宝姑娘她哥哥的“威名”,更知道苦命香菱的经历,若是她跟了那不省心的薛蟠,日后的命运可想而知。 
 
  谁曾想,居然一下跳出樊笼里,成了贾蔷的人! 
 
  不管怎么说,尽管贾蔷没有薛家那样富,可人生的好啊!! 
 
  如果非要挨打,她们也宁肯挨贾蔷的鞭打,而不是顶着好大脑袋铃铛大眼的薛蟠。 
 
  然而正在这时,却听到一道冷哼声传来,道:“有什么好喜的,恶心!” 
 
  紫鹃闻言登时失色,连忙几步走到黛玉跟前,劝道:“姑娘,哪有这样说话的,香菱是好的……” 
 
  黛玉也知失言,抿了抿嘴,道:“我自不是在说香菱,而是说他!”说罢,纤细的手往窗外一指。 
 
  紫鹃看了去,待认出船首甲板上的人来,也变了面色,唬的惨白一张脸,强忍着反胃道:“怎……怎会这样?” 
 
  虽听说过一些男人有分桃之癖,但从未见过啊! 
 
  香菱和雪雁见之好奇,巴巴的跟上前来,香菱个儿高,先望见了船头景色,她先是有些吃味的噘了噘嘴,随即“噗嗤”一声笑出声来。 
 
  黛玉三人望了过来,疑惑道:“莫不是难过傻了?” 
 
  香菱掩口笑道:“你们不知,那也是个女孩子呢。” 
 
  “?!!” 
 
  黛玉先回头看了香菱一眼,然后再看向窗外,仔细辨认了会儿后,才发现似乎真的是个女孩子…… 
 
  紫鹃啧啧道:“不是说那是金沙帮的少帮主么?怎会是个女孩子?” 
 
  香菱知道个屁,摇摇头道:“只听说父母膝下无儿,就打小充作男儿养,娘早早没了,如今她爹也……” 
 
  此言未说完,紫鹃和雪雁就连连对香菱使眼色。 
 
  这哪里说的是那劳什子少帮主,分明就是黛玉嘛! 
 
  果然,黛玉神情一下落寞下来,不过她见香菱慌了神,心中反倒不忍,轻轻摇头道:“不必如此,都是薄命人,谁又比谁可怜?”顿了顿,又问道:“今儿码头上出了何事,怎么听着乱糟糟的?” 
 
  黛玉先一步由健妇嬷嬷们直接护着用软轿送上了船的,所以并不清楚码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。 
 
  香菱虽在马车里,却听的真切。 
 
  闻问后,气鼓鼓道:“都是琏二爷的不是,不许我们爷上船。” 
 
  黛玉闻言奇道:“琏二哥不许蔷哥儿上船?这是怎么说的?” 
 
  香菱道:“也不是,是琏二爷不让李婧姐姐和她爹爹上船,说她爹爹是病死秧子,嫌他晦气。” 
 
  黛玉闻言登时恼道:“琏二哥好没道理!” 
 
  她爹也是病死秧子,岂不感同身受! 
 
  紫鹃笑道:“那然后呢?” 
 
  香菱皱起眉苦思道:“好像是宫里来了个天使,传了太上皇的旨意,给我们爷赐了表字……” 
 
  雪雁不解其意,道:“表字?太上皇赐你们小蔷二爷表字作甚?表字到底是做什么的呀?” 
 
  紫鹃也不甚了解,黛玉却眸光闪动,转头看向窗外不远处,那并肩而立的二人,轻声道:“生若无名,不可分别,故始生三月而加名,故云’幼名‘也,人年二十,有为人父之道,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,故冠而加字……这是《礼记》所记。不过,表字多为父祖恩师所赐……” 
 
  寻常女孩子不懂最后一言的含义,紫鹃等人只取笑道:“可小蔷二爷也不到二十啊。” 
 
  黛玉摇头道:“你们知道什么,春秋时就不守着这一条了,再往后,读了数明了礼知晓是非,亦或是顶立门户者,虽年岁不足,都可取字。” 
 
  紫鹃笑道:“这我知道,宝二爷不是给姑娘取了字,叫颦颦么?” 
 
  黛玉红肿的眼睛嗔了她一眼,闲话几句,心中的压抑苦闷倒是散了不少,见她如此,紫鹃连忙故意压低声音悄悄问道:“香菱,小蔷二爷新收房的那个,是劳什子金沙帮的少帮主,听起来就像戏里风尘三侠的红拂女那般,那她可有武艺在身?” 
 
  香菱闻言,听不出戏谑顽笑之意,居然认真的想了想,然后点头道:“应该有,她好大的力气。” 
 
  紫鹃奇道:“你怎知她好大的力气?” 
 
  香菱闻言脸一下红了起来,有些慌张的目光躲闪起来,见她这般,别说紫鹃和雪雁,便是黛玉都好奇起来…… 
 
  啷个回事? 
 
  左右逼问之下,实诚的香菱就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出来,黛玉主仆三人纷纷为香菱鸣不平。 
 
  香菱忙摆手道:“不是的不是的,我们爷是因为要回贾府接林姑娘,才急急走的,没说明白。” 
 
  黛玉气啐道:“和我什么相干,他压根儿就不想和我们一路,别替他说好话了。” 
 
  昨晚她昏迷的时间并不长,醒来后,在暖阁里听到了荣庆堂上贾蔷和贾母等人的谈话,要说没点小怨气,那是不可能的。 
 
  香菱虽不知发生了什么,可在黛玉清幽的目光注视下,她觉得有点心虚,悄悄低下了头,小声道:“姑娘,我要回去了,我……我走了……” 
 
  紫鹃拉了拉黛玉的袖襟,其实不用她使眼色,黛玉见香菱这般可怜巴巴的,心中已是不忍,上前拉住她,嗔道:“果真这般回去,你那位从不肯吃亏的主子还不记恨我们?他连老太太和两个大老爷都不怕,知道你受了委屈,还不带着他的红拂女打上门来?琏二哥是拦不住他的,你可不要害我们。” 
 
  “是呀是呀!” 
 
  紫鹃和雪雁都笑嘻嘻的附和道,紫鹃又问道:“香菱,你晚上睡在哪?” 
 
  香菱闻言,登时满面通红。 
 
  见她如此,紫鹃自知问了蠢话,和黛玉、雪雁跟着一起红了脸。 
 
  黛玉到底真性情,啐了口道:“满口疯话,这也是你问的?” 
 
  紫鹃狡辩道:“我是因为他乡遇故知,欢喜的了,想邀香菱和我们一起睡!” 
 
  香菱闻言真信了,有些感动的婉拒道:“使不得,夜里还要给我们爷端茶倒水呢。” 
 
  见她这般实诚,紫鹃自己都不好意思了,笑道:“那明儿你一定来寻我们顽!” 
 
  香菱笑着应下后,又和黛玉招呼了声,才转身离去。 
 
  待紫鹃、雪雁送她出门回来后,发现黛玉又坐回了窗边,只是船窗已经放下,桌角的蜡烛也已燃起。 
 
  黛玉孤零零的坐在那,单手托着腮,静静的出神。 
 
  她忽然想起,还没问出贾蔷的表字到底是什么。 
 
  不过又想,贾蔷的表字叫什么,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…… 
 
  若非送他那小妾的父亲去津门看病,贾蔷根本就不愿意帮她。 
 
  想来,他是真的以为她只是一个五服外非亲非故之人吧…… 
 
  再想想,若是她父亲也去后,留下孤零零的一个她在这世上,还有谁会关心她? 
 
  一滴泪珠儿,自脸上滑落。 
 
  夜未央,人憔悴…… 
 
  紫鹃见之叹息一声,虽明知劝说也没用,却还是要上前去劝。 
 
  只是还未动身,忽地,一旁雪雁鼻翼扇动了下,惊奇道:“什么味道?好香!” 
 
  紫鹃没好气瞪了她一眼,不过随即也皱了皱眉,嗅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气,顺着味道寻了寻,她对黛玉眨了眨眼道:“姑娘,好像是窗户外面飘进来的。” 
 
  黛玉心里苦闷,哪肯理会这俩没心没肺的,紫鹃上前,轻轻推开了窗子,忽地掩口道:“姑娘快看!” 
 
  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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